神经科学家说，孩子掌握阅读得走这条路

Reading in the Brain：The New Science of How We Read

by Stanislas Dehaen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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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｜王烁

"阅读是思想最早的义肢"

——Anne Fagot-Largeault

阅读悖论：书写发明才几千年，这时间太短，人还不可能发生有利于阅读的进化，为什么人却事实上变得擅长阅读。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？

很少有人意识到，阅读很难。

阅读是怎样发生的？

大脑不是从单词的影像直接跃到其含义，其间经历了心智的整个流程：大脑分解字符串，再重组委字母、音节、 词素的层级结构。

一目十行，那是因为在长期训练之后，这些分解和重组已经完全自动化、无意识。

Stanislas Dehaene是法兰西学院教授，专研认知神经学。他认为，大脑并非白板，有可塑性，但能学会什么能做什么调整有其限制。我们之所以擅长阅读，是因为回收（recycle）了大脑里已有的的用于视觉和语言的那些神经回路。这就是阅读的神经回收假说。

孩子习字时约五六岁，虽然自己不知道，但已掌握数千个词的发音及其语法，也形成了视觉识别能力。已有的这些视觉和语言的神经回路只需要作一些调试，即可转作阅读。

神经回路的回收和转换也是个试错的过程。阅读能力逐步汇集到左枕颞区，逐步使该区域专注于阅读功能，并增加与分布于颞叶、颅叶、额叶的语言功能区的连接。

具体而言，阅读能力的获得分为三个阶段。

第一个阶段是图像识别，这个阶段很短，孩子把语词当图像来识别。

第二个阶段里，孩子将字素解析为音素。这一阶段的关键是养成“音素意识”，即孩子认识到语音由最小的单位音素构成，可随意组合为新的词汇。这个能力不会自动获得，需专门作字母表教学才行。

第三个阶段，经过大量的阅读之后，语词识别变得快速，自动化，单词长度和音节多少不再影响阅读时间，阅读时大脑作大量的并行处理，由阅读引发的神经活动增加，大脑回路在此期间发生改变，最终形成专门的阅读神经网络。

因此，阅读教育最初的首要目标，是使孩子们能够识别字母和音素，把它们变成语音。阅读的其他所有方面——掌握拼写、丰富词汇、理解含义的差别、感受文字之美——都后于这关键的一步。

阅读之初，将字素转换为音素这件事，将显著改变孩子的大脑及其处理语音的方式。如果缺少这个过程，对孩子掌握阅读有很大的负面影响。但字素-音素解析必须要通过专门的教学才能习得，并不会自然发生。从单词直接获得其含义，这是以后的事。

每个孩子都是独特的，但谈到阅读，并不是条条大路通罗马，大脑是相似的，给学习的约束是相似的，习得阅读的顺序也是相似的。

掌握词素－音素转换的孩子，尽管在学习阶段需要大量的重复练习，但最终能在阅读中获得更大的自由，无论在什么新领域遇到什么新词汇，他都能应对自如。

初学阅读，唯一最重要的就是掌握每个字母和字素对应的音素。不要怕重复。不要怕重复。不要怕重复。重要的事情说三遍。

Dehaene称此为阅读的新科学，有如下确切建议：

第一，反对整体教学法（whole－language approach），即从一开始就让孩子在单词乃至句子与含义之间建立直接联系，放弃音素学习，重视文本理解，所谓熟读千遍其义自现，自然而然掌握阅读。

这种做法的出发点可以理解：把孩子从机械的反复学习中解放出来，尽早让孩子感受阅读的快乐。但Dehaene认为，它与阅读的神经机制不符，对孩子掌握阅读有害。大脑用于阅读的神经回路更适应分解式教学，从字母和音节开始，强调解析和拼写，已被实践证明为比整体教学法有效。

第二，对刚开始阅读的孩子来说，掌握丰富的词汇同样重要，特别要学会构词法：前缀、后缀、词根等。

第三，课堂的规模无关紧要。科学的教学法对大班同样有效，关键是要及时识别那些有困难的孩子，最好要有对阅读困难症的标准筛查测试，以便有困难的孩子能及早进行音节的加强训练。

阅读困难是病

阅读困难症（dyslexia），指孩子阅读困难，但既不是因为低智商，也不是因为感知受损，也不是因为家庭困难教育不足。

美国孩子中有5％到17％有阅读困难症。之所以是5％到17％这么大的范围，是因为阅读困难症与正常之间是一个连续的曲线，没有明显的分水岭。

早期研究认为阅读困难症是一种"字盲症"，是一种视觉缺陷。现在这种看法已被证伪。当代研究聚焦于阅读困难症儿童的单词－音素解析能力缺陷。在孩子的音素解析能力与阅读能力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关联。绝大多数阅读困难症患者语音表达存在缺陷，阻碍了对语词的准确语音处理，并很难与视觉符号配对。

从基因到行为，阅读困难症的机理已被发现。有阅读困难症的孩子，其大脑颞叶链接受损，与阅读相关的数个区域未能充分激活。这与基因有关，但不是单个基因变异所致，目前已发现四个可能的基因应对此负责。孕期胎儿大脑发育时的神经元迁徙（neuronal migration）异常被认为是直接原因。因此，传统的药物疗法并无效果。

应对阅读困难症，关键是尽早识别。有一个简单的识别方法：让孩子读那些生造出来其实并不存在的词，如”cochar", "ligmagon”。这对那些掌握了音素解析能力的孩子并无困难，但有阅读困难症的孩子哪怕训练很长时间，读这些词仍然很难，哪怕读出来了，所花时间也很长。

当前见效的疗法，重点在于通过单词和发音练习、游戏，加强孩子的音素意识。练习的强度要高，周期要长，以利用大脑的可塑性，在大脑皮层的临近区域激活代偿反应。同时，要保持孩子的学习动力、集中度，从学习中获得即时回报的愉快感。

把单词和语音练习做成电脑游戏是个好办法，可以提供无数种方案选择，可以针对孩子的个性定制：练习既不要太易，也不能太难。

这不会药到病除，但训练几十个小时后，有阅读困难症的孩子能达到正常阅读水平的低限，相当于提升了一到两个标准差。比大多数孩子还是差一些，读的速度慢一些，但够用了。

你看到的字有没有颜色？

有一些人看到的字母和数字是有颜色的，还有些人听到的音乐是有颜色，还有些人看到的数字是浮现在空中的立体。

这叫做联觉。

它与修辞中的统觉相似，因为都是并置两种不同种类的感觉，区别在于统觉是修辞，而联觉却是"真实"地出现在这些人的感觉之中。

联觉可测。比如，把数字2放到打乱方向的一堆数字5中间，正常人要找出2来，很难，形状太接近。这对有联觉的人就不成问题，因为在他们眼中，2和5的颜色不同。

联觉是怎么来的？

Dehaene试图用神经回收假说来解释联觉。在学习阅读的时候，大脑征用部分图像视觉神经回路，专注于字词的识别，逐步集中到左枕颞区。不过，字母和颜色各自对应的特定大脑皮层区域相邻，而在神经回路的"回收"过程中，大脑对字母和颜色的分区映射未完成之时，字母和颜色引发的神经活动出现重合。

他猜想，所有孩子在学习阅读的初期，都会短暂地经历这个阶段，只是少数人将其保留到了成年。

你看到的字有没有颜色？

注：本文首发自微信公号BetterRead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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